在杭州,每年总是孤山上的梅花最先绽放。前日在鲁迅像旁边的梅园,第一朵梅花已悄然盛开,为我们带来了春的气息。
每到这个季节,我总能想起姜夔的《暗香》,不管是“千树压,西湖寒碧”的宏阔清寒,“竹外疏花,香冷入瑶席”的喜悦风雅,还是“旧时月色,算几番照我,梅边吹笛”的遗世独立,抑或是对着梅花“红萼无言耿相忆”的喃喃自语,都让我沉醉不已。在无数的梅花诗作中,我最喜欢的是姜夔的《暗香》。
这年年岁岁绽放的梅花,串联起我们的前世今生。追忆往事,有春风得意时的喜悦,也有江湖夜雨中的孤独。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。在这寂寥的冬日,就让我们借着梅花的一缕芬芳追怀故人往事,畅谈前程似锦,许一个新年的愿望。
一
梅花的盛开,总能给萧条的冬日带来无尽喜悦。尤其是当梅与雪相遇,更给人间增添几许诗情画意。
前村深雪里,昨夜一枝开。
出自齐己《早梅》
一场大雪覆盖万物,大地银装素裹,在这寒冷中,没想到突然有一只梅花开放在深雪之中。 这是齐己初见梅开的惊喜。
雪里已知春信至,寒梅点缀琼枝腻。
出自李清照《渔家傲》
在大雪之中,就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,这是为什么呢?因为看到了梅花的开放。你看冰雪琼枝已被寒梅朵朵点缀起来。这是李清照笔下的玉洁冰清。
日暮诗成天又雪,与梅并作十分春。
出自卢梅坡《雪梅》
卢钺爱梅成痴,给自己取了个叫梅坡。在冬日大雪纷纷的午后,一边赏梅,一边吟诗,真是风雅极了。这是卢梅坡的痴迷高雅。
南枝才放两三花,雪里吟香弄粉些。
出自白玉蟾 《早春》
白玉蟾是道教南宗的创始人,他被嘉靖皇帝封为紫清明道真人,他的诗词清亮高绝。白玉蟾笔下的梅花清香洁白、纤尘不染。
天涯也有江南信,梅破知春近。
出自黄庭坚《虞美人·宜州见梅作》
这首词是黄庭坚被贬官到广西宜州时作的。在偏远的宜州,没想到还能见到江南常见的梅花。这盛开的梅花给仕途失意的黄庭坚带来了极大的惊喜。
二
梅花在严寒中盛开,不与群花争艳。梅花的这种特性慢慢地被赋予了遗世独立、孤高超凡地品质。
闻道梅花坼晓风,雪堆遍满四山中。
何方可化身千亿,一树梅花一放翁。
出自陆游《梅花绝句》
一个七十八岁的蹒跚老者,纵使再爱梅花,想一树一树的欣赏,也不能了。于是诗人突发奇想,为什么我不能有个分身的魔术,每一树梅花前都变化出来一个我,这样就可以慢慢欣赏了。这首诗充满童真又体现了陆游的高迈脱俗。
疏枝横玉瘦,小萼点珠光。
一朵忽先变,百花皆后香。
欲传春信息,不怕雪埋藏。
玉笛休三弄,东君正主张。
出自陈亮《梅花》
陈亮极力主张抗金,纵使两度入狱,被打得体无完肤,也不改变抗金的主张。出狱后更加慷慨激愤。这首梅花诗中的一朵忽先变,百花皆后香就体现了陈亮的敢为天下先的勇气。
我家洗砚池头树,朵朵花开淡墨痕。
不要人夸好颜色,只留清气满乾坤。
出自王冕《墨梅》
冰雪林中著此身,不同桃李混芳尘。
忽然一夜清香发,散作乾坤万里春。
出自王冕《白梅》
王冕生活在元朝末年,看惯了社会的黑暗腐朽,他清高自持,以卖画为生,据不做官。这两首诗就体现了王冕鄙薄流俗的高尚情操。
晨起开门雪满山,雪晴云淡日光寒。
檐流未滴梅花冻,一种清孤不等闲。
出自郑燮《山中雪后》
郑燮是扬州八怪的重要代表,他擅画兰、竹、石、松、菊,尤其是画兰成就很高。郑板桥为人清高正直,做官为民分忧。这首诗反映了郑板桥的清高坚韧。
三
梅花的独自盛开,也给无数落寞之人,带来慰藉。
驿外断桥边,寂寞开无主。
已是黄昏独自愁,更著风和雨。
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
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
出自陆游《卜算子·咏梅》
我最喜欢陆游的“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”。世界纷纷扰扰,鱼龙混杂,我们在嘈杂的社会里,难免有失意的时候,难免被小人排挤,但是只要我们始终坚守自己,即使一时失意,也芳香如故。这是多么伟大的坚守啊。
白玉堂前一树梅,为谁零落为谁开。
唯有春风最相惜,一年一度一归来。
出自王安石《梅花》
王安石是我最佩服的人,没有之一。有人说王安石是穿越过去的,他的变法内容到了二十世纪罗斯福新政时还在借鉴,列宁也说他是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改革家。王安石 两度拜相。这首诗是王安石变法失败后的叹息。
前两句传达出一种惆怅和无奈之感,有自怜之意。后两句中梅花有春风一年一度的相惜,或许花落花开不为春风,但是春风却依然牵挂,诗人对春风是感激的。但是,传达出更多的还是孤芳难自赏,惆怅独自怜的情怀。
风雨送春归,飞雪迎春到。
已是悬崖百丈冰,犹有花枝俏。
俏也不争春,只把春来报。
待到山花烂漫时,她在丛中笑。
出自毛泽东《卜算子·咏梅》
读梅花诗,怎么能错过毛主席的这首《卜算子·咏梅》呢?
1960年苏联撤走在华的全部专家,撕毁几百个协定和合同,停止供应重要设备。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也一直对华经济封锁。与此同时,中国正处在三年困难时期,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。
1961年12月,毛主席读了陆游的《卜算子·咏梅》,感到文辞好;但意志消沉,于是他续写了一首与陆游的词风格不同的咏梅词,来鼓励大家蔑视困难,敢于战胜困难。这种革命主义乐观精神永远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!
十年无梦得还家,独立青峰野水涯。
天地寂寥山雨歇,几生修得到梅花?
出自谢枋得《武夷山中》
十年的斗争岁月连回家的梦想都不曾有过,此时此刻我独立青峰之上面对着野水无涯。山雨初停的时候,天地间一片寂寥景象,我要经历多少岁月才能修炼成梅花那样的品格呢?
谢枋得生活在南宋末年,他一生坚持抗元斗争。数十年的斗争生涯使他形容枯瘦,但仍精神抖擞。他用死来表示对元廷的抗拒,绝食五天后,谢枋得以死殉国。这首诗体现了抗元失败后谢枋得的苍凉沉郁。
墙角数枝梅,凌寒独自开。
遥知不是雪,为有暗香来。
出自王安石《梅花》
这首脍炙人口的梅花诗,是王安石早年的作品。一个人只有拥有坚毅的性格,才能成就伟大的事业。那朵朵梅花,缕缕幽芳,独自在墙角开放。它是多么的孤独坚强。这正如早年的王安石,一直在地方为官,正是远离中央,才积累了实实在在治国经验。
四
尘劳迥脱事非常,紧把绳头做一场。
不经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。
出自黄檗禅师《上堂开示颂》
黄檗禅师深得马祖、百丈洪州禅法的精髓,又创立新的禅风,开启其后临济宗风,佛学造诣很高。他在黄檗山做住持时,门下弟子有千余人,可见影响之大。这首诗中的“不经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”流传千古,它启示我们种下好的因才会结出好的果。
后记
这两年虽然时运艰难,还好,有人与我们携手同行。不是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?就让我们在这辞旧迎新的夜晚,寻一枝梅花插满玉瓶,借以缕梅香感恩岁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