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史为镜,常常会生发出一些感触。狄平子《平等阁笔记》载:苏省巡抚王铁珊的恩师刘雅宾,曾一度为放顺天主考,年迈时隐居。老先生亡故入葬时,当地官场不知他是巡抚的恩师,前往吊唁者仅本区警佐一人,而当刘老先生“五七”时,王铁珊麻衣草鞋来吊,满城文武闻知后,顿时车马咸集,竟有昼夜守灵不离者。
同是一个死老头子刘雅宾,入殓那天不值钱,“五七”三十五天之后又那么金贵,何也?死者已矣,活巡抚尚在,弗为死人而为活人也!难怪狄公说:“其势利情状,予皆目睹,思之可叹。”
如同物质相生相克,史书上亦有相克“势利情状”的故事:汉宣帝时,长安京兆尹张敞的好友被朝廷所杀,有人奏本株连张敞。此事弄得满城风雨,人们议论纷纷,都说张敞这个曾因给妻画眉而名躁一时的京兆尹,官位子坐不长了。可张敞全然不理会,每日里照常问案理事。一日,他派一个叫絮舜的捕吏去办一个案子。该老兄却躲到家里睡大觉,并回复:“五日京兆耳,安能复案事?”意思是说,你这个位子最多还有五天的坐头,还查什么案子?真不识趣!
看到此状,张敞怒不可遏,找个茬子将他抓了起来判成死刑。问斩前,张敞写了一张字条,让人交给絮舜,字条上写道:“五日京兆竟何如?”用现代的话来解释:“我这个还能干五天的官儿威力如何?”絮舜就这样因势利眼看人命丧一旦了。
依我管见,这絮舜诚然罪不当斩,却也该严办。诸如此辈之所为,同事之间、上下级之间的关系,仅仅是利与利、物与物之间的关系,人格和灵魂、责任与担当,可以出卖给“势”和“利”,用人时前恭,不用人时后倨。当你在巡抚、京兆尹位置上时,他拿你当亲娘老子、活祖宗,爱得像嫡亲孝子贤孙似的,你伤心他难过,你掉泪他哭泣,即便你老师的老师死了,他也会把自己弄成个泪人儿。当看你离职了或者当不了几天了,再也不能给他什么利害了,他便不拿你当一盘菜,该办的事儿不办,应干的活儿不听招呼,着实令人气愤和可恨。
假如我是张敞,面对絮舜之辈之作,虽不会滥用刑法砍他的脑袋,但也不会客气,至少得处分他,打他的板子乃至打发他回家抱孩子。即便真是被絮舜之辈所言中——只有五天的干头,那也不算少,一天处分他一个,五天就是五个,看那些“絮舜”们还敢“势利眼”看人处事,还敢工作时间回家睡大觉不?!
人有生老病死,官有进退调动,这本来是很正常又经常的现象,但有絮舜之辈在其间搅和,却往往会把这种正常的事情搞得复杂化,引发出一些不正常的情状。
因此,絮舜之辈不能不治,“思之可叹”的“势利情状”不应漠视。唯有煞一煞絮舜之辈的嚣张气焰,少一些“思之不叹”的“势利情状”,多一些人与人之间的古道热肠,才能多一些工作支持和担当,体现出真挚的同事情、战友谊。
这里,在职的领导效仿张敞的做法——严惩拉拉扯扯、吹吹拍拍、阿谀逢迎等类絮舜现象固然有效,但毕竟势单力薄,更何况有的人还不一定有张敞一般的刚性。
因而治理和祛除“势利情状”,更重要的是公众参与、合力作为,靠建设清明的政治生态,提高人的思想道德素质,让同事之间、上下级之间正能量充沛,形成山清水秀的政治生态环境,这方是固根本管长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