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精品)小说镇北军赵衍沈镜 主角吟风辞月免费试读 吟风辞月小说全部章节目录
我被两名侍卫“搀扶”着，步入前厅。说是搀扶，其实更像是押解，只是他们不敢太过用力，毕竟我镇北侯的余威尚在。
厅堂里站满了身披甲胄的御林军，明晃晃的刀枪将整个侯府映照得一片肃杀。为首的是一名传旨太监，面白无须，神情倨傲。他看到我出来，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，便展开了手中的黄绢。
“诏曰：镇北侯沈镜，即刻入宫觐见，不得有误。钦此。”
简短，不容置喙。
没有罪名，没有斥责，只是召见。我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，彻底落了地。
我装作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，对着圣旨的方向拱了拱手，气若游丝地说道：“臣……领旨。”
那太监见我这副模样，眼中闪过一丝鄙夷，尖着嗓子催促道：“沈侯爷，别耽搁了，陛下还等着呢。您这身子骨，要是走不动，咱家可以让弟兄们抬着您去。”
“不敢劳烦公公。”我微微一笑，这笑容看在他眼里，想必是苦涩的。我转头对林风道：“扶着我，我们自己走。”
从侯府到皇宫的路，我走了无数遍。但没有哪一次，像今天这样特别。我坐在囚车般的马车里，前后左右都是御林军的护卫。街道两旁的百姓指指点点，窃窃私语。我能从他们的口型中读出“失势”、“抄家”之类的字眼。
我闭上眼，靠在车壁上，心中却是一片澄明。
他们都以为我是去接受审判的。只有我自己知道，我是去给那位焦头烂额的小皇帝，开一剂猛药。
马车在宫门前停下，我被直接带到了御书房。这里是大炎王朝的权力中枢，平日里，只有极少数重臣才有资格踏入。
一进门，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便扑面而来。
小皇帝赵衍坐在龙案后，脸色铁青，嘴唇紧紧抿着，眼中布满了血丝。他面前的案几上，狼藉一片，显然是刚刚发泄过怒火。宰相李崇文侍立一旁，老脸上也是一片凝重，不见了前几日扳倒我时的得意。
我按照礼制，挣开侍卫的搀扶，跪倒在地。
“罪臣沈镜，叩见陛下。”
“罪臣？”赵衍冷笑一声，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他抓起案上的一本奏折，狠狠地摔在我面前，“你当然是罪臣！沈镜，你给朕好好看看！这是什么！”
奏折摔在地上，摊了开来，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一个个鲜红的指印，刺人眼目。正是四海通商会那份三百七十万两白银的“万民折”。
我装作惊恐地瞥了一眼，随即把头埋得更低了：“陛下息怒！臣……臣不知此折从何而来。臣为国戍边，确实曾因军资匮乏，向北境商会借贷周转，但……但绝无三百七十万两之巨！这是……这是诬告！是那些奸商趁火打劫，欺君罔上啊！”
我的辩解，充满了“委屈”和“震惊”。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国家，不惜背负债务，如今却被奸商反咬一口的忠臣形象。
“欺君罔上？”赵衍气得笑了起来，他走下御阶，一脚踢开那本奏折，从龙案上拿起另一份薄薄的信纸，甩到我的脸上。
“那你再看看这个！你那些忠心耿耿的镇北军，给你送来的‘好消息’！”
那信纸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肩上，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。我眼角的余光扫过，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。
那不是奏折，而是一块从军服上撕下来的布料，上面用血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：
“还我粮饷！沈帅速归！”
字迹潦草，却充满了暴戾和决绝之气。
我的心，猛地一沉。情况，比我预想的还要激烈。这不是简单的哗变，这字里行间透出的，是对朝廷的彻底不信任，和对我个人近乎盲目的依赖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我伸出颤抖的手，拿起那块血布，脸上适时地显露出难以置信的悲痛之色，“不可能……这绝不可能！我的兵，他们……他们怎会如此！”
“不可能？”李崇文终于开口了，他那苍老的声音如同淬了冰，“沈侯爷，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？魏忠将军的信使，拼死才把这东西送了回来！就在三日前，魏将军于校场宣读陛下圣谕，宣布新的粮饷标准。镇北军……当场哗变！他们殴打了京畿卫戍部队，将魏将军和其亲兵三千人团团围困在中军大帐之内！”
他顿了顿，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狠厉：“他们……他们甚至抢占了北境的武库和粮仓，封锁了所有通往京城的要道！这块血布，是他们唯一放出来的东西！他们扬言，若一月之内，见不到足额的粮饷和……和你沈镜本人，他们就……”
李崇文没有说下去，但那未尽之言，像一柄重锤，狠狠地砸在御书房每一个人的心上。
他们就要打开雁门关，引北蛮人入关！
御书房内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手捧着那块血布，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，不是装的，而是真的被这群骄兵悍将的胆大包天给惊到了。我以为他们最多就是闹一闹，没想到他们直接玩起了“兵谏”，还把我绑在了他们的战车上。
“陛下……”我抬起头，泪水已经夺眶而出，“是臣的错……是臣治军不严，养出了这群无法无天的骄兵悍将！臣……罪该万死！”
我重重地叩首，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响。
我必须把姿态做足。这件事，从表面上看，是我沈镜在镇北军的威望，已经凌驾于皇权之上。这是帝王最大的忌讳。我若不主动请罪，赵衍心中的那根刺，会扎得更深。
赵衍看着我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有愤怒，有恐惧，还有一丝……无助。
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。他以为收了兵符，就能掌控一切。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。他现在面对的，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，而唯一能拆解引信的人，就是眼前这个被他亲手剥夺了一切的“罪臣”。
“够了！”他烦躁地摆了摆手，“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！沈镜，朕问你，你……你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！让他们宁肯冒着诛九族的风险，也要为你造反！”
这个问题，问得极其诛心。
我惨然一笑，抬起头，直视着他的眼睛，那目光里充满了坦荡与悲凉。
“陛下，臣没有给他们灌过什么迷魂汤。臣只是在朝廷的军饷连续三年只发三成的时候，变卖了家产，拿出了我沈家三代积攒的财富，为他们补足了另外七成。”
“臣只是在北蛮人偷袭，朝廷的援军迟迟不到的时候，带着他们，用血肉之躯，在雁门关下守了七天七夜，没让一个蛮子踏入我大炎国土。”
“臣只是在他们战死沙场后，亲自把他们的骨灰和远超朝廷规制的抚恤金，送到他们父母妻儿的手中。并且承诺，只要我沈镜在一日，就会护他们家人一世周全。”
我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掷地有声。
“陛下，将士们的心，不是靠圣旨和兵符就能收买的。是靠着一场场同生共死的搏杀，一碗碗同锅吃饭的的情义，一笔笔说到做到的赏银，焐热的。您问臣给他们灌了什么，臣给的，不过是一个‘信’字罢了。”
御书房内，鸦雀无声。
赵衍的脸，一阵红一阵白。我的话，像一把无形的利刃，剖开了他那层薄薄的帝王尊严，让他看到了自己不愿承认的真相。
李崇文的老脸也抽搐了一下。他想反驳，却发现无从下口。因为我说的，句句是实。
良久，赵衍颓然地坐回了龙椅上，他看着我，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君临天下的威严，而是带着一丝恳求。
“沈……师兄。”
他终于不再自称“朕”，而是用回了我们年少时在师门中的称呼。
这一声“师兄”，代表着他的防线，彻底崩溃了。
我心中一定，知道该我出牌了。
我依旧跪在地上，恭敬地回道：“陛下，臣不敢当。”
“别再叫我陛下了！”赵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，“师兄，是朕错了！是朕听信了谗言，不该……不该如此对你。现在，北境危在旦夕，大炎江山社稷，悬于一线。师兄，你……你教教我，朕……我该怎么办？”
李崇文的脸色，瞬间变得无比难看。
我心中冷笑，面上却是一片沉痛：“陛下言重了。为君分忧，本是臣子本分。如今之计，想要安抚兵心，唯有对症下药。”
“如何对症下药？”赵衍急切地追问。
“将士们要的是粮饷，是公道。那么，朝廷就给他们粮饷，给他们公道。”我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“第一，立刻从国库拨足款项，将这三年来拖欠镇北军的全部粮饷、赏银、抚恤，一文不少地补齐。并且，拟旨昭告天下，承诺日后镇北军的军资，将由户部优先足额划拨。”
李崇文的眼皮猛地一跳，刚想出言反对，却被赵衍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。
“准！”赵衍咬着牙说道，“朕立刻让户部去办！”
“第二，”我继续说道，“关于商会的欠款。三百七十万两，虚实难辨。但此时不宜与他们交恶，否则北境军资补给线一断，后果不堪设想。臣建议，先支付一百万两白银，稳住他们。同时，派得力官员前去核查账目，恩威并施，让他们把吃下去的不该吃的东西，吐出来。”
“也准了！”赵衍几乎没有犹豫。现在，别说一百万两，只要能解决问题，让他把后宫的珍宝都拿出来，他都愿意。
“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”我抬起头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，“军心已乱，信任不再。魏忠将军……已不适合再担任镇北军主帅。必须立刻派一位德高望重、能镇得住场面的重臣，带着银两和圣旨，前去安抚。”
赵衍的目光，死死地盯住了我。
御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。
答案，不言而喻。
但我不能自己说出来。
我等了足足十息，看着赵衍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，才缓缓地、用一种极其为难的语气说道：
“陛下，罪臣……有罪在身，闭门思过。北境之事，罪臣……已是有心无力。”
我把皮球，又踢了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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